
王祈隆沒死沒活地睡了兩天,那兩天他覺得比他過的一輩子都長。他睡得整個身子輕飄飄的,什么都抓不住,空虛得讓人絕望。他的思維系統(tǒng)卻承載著一座大山,他一輩子都翻越不了的山,那山每分每秒壓在他心房上,他呼吸一下都覺得困難重重。他一次次迷迷糊糊地進人睡眠,他想,我是要死了。死了好,死了就清凈了;他從夢里猝然驚醒過來,他又想,這樣死有點不甘心。他不能死,他死了他的奶奶該怎么辦?天啊,他在那一刻為什么完全忘記了他的奶奶!那么就走吧,可他又有什么去處呢?考上大學(xué)后,老家就算是把他這個人連根剔除了。他已經(jīng)這樣了,還能有什么顏面回去見他的奶奶啊!他考上大學(xué)時,他的奶奶是用什么樣的目光把他送走的。∷乃岬厥∥虻剿谷皇强忌狭舜髮W(xué)的,他連老家都不能回了。實際上他還一直在睡,驚醒只是他夢里的一種感覺。
王祈隆恍如生了一場大病,病好之后他變成了一個更沉默寡言的人。他好像躲避瘟疫一樣地躲避學(xué)校的辦公室,關(guān)于那個地點還有那個女人。天!那可惡的禍水!他在心里哀嘆。他拒絕他的所有的腦細(xì)胞沾染上那個女人的影子,好像這樣他就和那女人沒有一點干系了。但是,這樣做很徒勞,他越是躲避,她越是頑固地駐扎在他的腦海里。很顯然,他想從他的記憶里刪除有關(guān)他和那個女人的一切是不可能的。他恨她,那是個女人嗎?簡直是頭母豬,比妓女都骯臟!他用盡了天下所有最惡毒的語言去詆毀她,詛咒她。她為什么不死?她要是死了,有關(guān)她所給他帶來的恥辱將統(tǒng)統(tǒng)不算數(shù)了。天這么熱,她騎自行車上班,可能會熱死在路上。也或許她會遇到迎面開來的一輛載重車,發(fā)生慘重的車禍。他甚至想要找到一種別人不知道的辦法把她給弄死。
王祈隆想,我永遠(yuǎn)都不會再看她一眼!但是,王祈隆這樣想只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。女人像是瘟疫,一旦粘上就別想躲得開,她許彩霞是學(xué)校的一分子,王祈隆憑什么把她從這里剔除出去?
許彩霞照常上她的班,和事情發(fā)生之前沒有任何不一樣。王祈隆躲她,她卻似乎是有意識地尋著他的蹤影。終于有一天他們在食堂里遭遇,當(dāng)著別人的面,她竟然做得滴水不漏,有說有笑的。她對王祈隆也說了一句笑話,她說,王祈隆,這么熱的天關(guān)在繡樓里干什么呀?
王祈隆心里和臉上都狠著,像是隨時準(zhǔn)備殺一個人。他惟恐她突然說出什么露骨的話來,那樣他的顏面就失盡了。
王祈隆低著頭匆匆地吃了就走。出了門本來想回宿舍,但他的腦袋后面卻像長了眼睛一樣,知道那女人在后面追了出來,就轉(zhuǎn)身往大門外走去。學(xué)校的東面緊靠著圍墻的是一條小河,因為距城八里,所以叫八里河。河不大,但是河水清澈,沒有被污染過,河底的水草或者偶爾有一條游魚劃過都能看得很清楚。王祈隆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一個人出來沿著河走,F(xiàn)在王祈隆順著河堤一直往南去了,女人在后面遠(yuǎn)遠(yuǎn)地跟著。天熱得像下火,河堤上連個鬼影兒都沒有,王祈隆不知道走了多久,他的臉上已經(jīng)曬出一層油來。他興災(zāi)樂禍地咒罵后面的女人:曬死你個豬!
兩個人就一直這樣走,學(xué)校已經(jīng)被他們遠(yuǎn)遠(yuǎn)地甩在了后面。王祈隆終于走不動了,他在一叢野生的蘆葦跟前停住,他一眼不眨地盯著那女人一步一步地走過來。他幾乎沒有等那女人站定就把她按住,三下兩下就剝光了女人的衣服。這次他不再需要女人調(diào)教,他一下子就準(zhǔn)確抵達了目的地。天真熱,熱得像要下火。
從那個中午開始,王祈隆只要是抓住和許彩霞單獨在一起的機會,就沒有一次放過她。他像是懷著滿腔的仇恨,卻又表現(xiàn)出無與倫比的熱切。每一次他都是傾其全力,像打一場肉搏戰(zhàn);用他男人的兇狠去征服被他壓在身下的女人。他的恨只有用性才能表達出來,他的行動只有愛的外殼,而恨的內(nèi)核,卻堅實地梗在他心里。一開始王祈隆還有點兒怕的感覺,有點兒擔(dān)憂、有點兒慚愧,有點兒不知所措,時間長了,什么都沒有了。麻木了。
學(xué)校里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貼上了他們的痕跡,所有的植物都蓬蓬勃勃地生長。這還不夠,他們幾乎一天不拉地往河坡里去,兩個人都曬脫了幾層皮,他們好像并不知道熱。這么熱的天。這么寂寞的學(xué)校。這么旺盛的兩條生命。(待續(xù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