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4年，廣東湛江。地上躺著的兩名年輕人是一對染上毒癮的情侶，為了幫助他們戒毒，家人不得不把他們關在一所廢棄的房子里，請來醫(yī)生幫助他們戒毒。在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，這個艱難的戒毒過程已經(jīng)進行到第七天。 攝影 陳海平

    毒品如何敲開享樂之門

    南都周刊記者·括囊 綜合報道

    過去10年里，研究人員不斷對吸毒成癮者的物理基礎進行研究，并取得不小的進展。我們現(xiàn)

    是什么讓你感到愉悅

    當接觸到毒品時，我們的記憶系統(tǒng)記錄下當時的決策神經(jīng)和突顯選擇，產(chǎn)生一種不可控制的渴望。戒毒專家莫達表示:“毒癮主要涉及到人類大腦的基本功能問題，所以在充分接觸毒品后，每個人都會上癮?！蹦_的研究小組證實，肥胖者在看到自己喜歡食物的時候大腦皮層就會受到刺激而發(fā)生變化，而且其嘴巴、舌頭等都會不自主地蠢蠢欲動。對他們來說，這些部位受到的刺激就打開了快樂享受的閘門。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，任何讓你深感愉快的東西都可能成癮。所以，毒品首先會讓缺乏自制力的人們開始上癮。

    成癮研究專家保盧斯對弗吉尼亞州醫(yī)院的毒品成癮者進行觀察研究發(fā)現(xiàn):那些在完成計劃一年內(nèi)便又成為癮君子的人的認知能力很差，并在生活中也不能很好地適應新事物。這表明，這些患者不擅于使用大腦中執(zhí)行決策任務的理性區(qū)域。果然，腦部掃描顯示，在可以用理性思考覆蓋沖動行為的前額皮層，這些患者的活動量明顯不多。令保盧斯驚奇的是，通過檢查掃描患者的腦部結(jié)構，他可以準確地預測哪些癮君子在病愈后會復發(fā)，準確率達到80%到90%。

    此外，專家們還對神經(jīng)傳遞素多巴胺進行了研究。事實上，在對毒品上癮的過程中，多巴胺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。在某種意義上說，如果你能夠抑制帶有愉快信號的大腦化學物質(zhì)變化的影響，那么你就可以脫離藥物治療。

    例如，D3是多巴胺受體中一個特別的群體。在可卡因、甲基苯丙胺和尼古丁刺激下，D3將迅速繁殖，讓更多的毒品進入并刺激神經(jīng)細胞。NIDA藥物療法專家弗蘭克表示:“多巴胺受體密度就是一個晴雨表，阻止多巴胺的產(chǎn)生也就能控制毒品的進入。這或許是調(diào)節(jié)大腦獎賞系統(tǒng)的最熱門目標。”

    要阻止上癮形成，也可以采取兩種不同的方法。如果多巴胺是汽車的話，那么人類大腦抑制系統(tǒng)就相當于剎車的離合器。對上癮的人來說，這種自然的阻尼電路被稱為γ—氨基丁酸。

    已經(jīng)在60多個國家銷售的氨己烯酸曾是治療癲癇癥的首選，而事實上，它也是γ—氨基丁酸的有效助推器。治療癲癇患者時，氨己烯酸抑制住過于活躍的運動神經(jīng)元，否則后者會造成肌肉收縮和痙攣。美國兩個生物技術公司已經(jīng)開始研究可卡因等毒品成癮的治療，希望通過增加癮君子大腦中γ—氨基丁酸的含量來幫助他們控制對毒品的渴望和需求。目前為止，在動物身上，氨己烯酸已經(jīng)能阻止γ—氨基丁酸的崩潰，使更多的抑制化合物儲存在神經(jīng)細胞中。這樣一來，當毒品刺激的時候，更多細胞可以釋放出γ—氨基丁酸。弗蘭克樂觀地表示:“如果實驗成功，這種方法可以用來治療所有毒品成癮者。”

    戒毒至少90天

    對毒品成癮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壓力因素。動物研究表明，長期的壓力可以提高對毒品的渴望。對白鼠的實驗表明，在一個陌生環(huán)境里，它們更傾向于麻醉自己。

    對于高級動物人類來說，沉重的壓力可以改變大腦的思維方式，尤其是對行動后果的考慮。“在重重壓力下，人類參與審議認知的部分前額葉皮層就會處于關閉狀態(tài)，這在癮君子身上更為明顯?！备ヌm克表示，前額葉皮層的變動對癮君子的影響更大一些。

    荷爾蒙也是影響癮君子的重要因素。例如，研究表明，女性在月經(jīng)周期的后期更容易對尼古丁等毒品產(chǎn)生強烈的渴望，因為那時產(chǎn)生卵子的卵泡激素和雌性激素同時被釋放出來。對此，莫達表示:“在不同周期，大腦有不同的敏感性，在月經(jīng)周期后期，女性有更大的渴求?！?/p>

    1985年，莫達首次使用PET掃描技術來監(jiān)測癮君子的大腦和神經(jīng)細胞，包括血流量、多巴胺含量以及葡萄糖新陳代謝。一年后，莫達再次監(jiān)測癮君子的大腦和神經(jīng)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們的大腦恢復到吸毒之前的狀態(tài)。這無疑是個好消息。

    “吸毒成癮引起的變化并不只是涉及到一個系統(tǒng)，有些系統(tǒng)甚至要在兩年后才會發(fā)生改變。”莫達表示，其中一個涉及到的領域便是人類的學習能力。對冰毒成癮的一些人，在戒除冰毒14個月以后，研究人員發(fā)現(xiàn)他們學習新東西的能力受到了影響。

    這恰好能解釋這種情況的出現(xiàn):有些時候我們知道吸毒的嚴重后果，但我們卻并沒有讓自己遠離這些東西。而醫(yī)生通過這種方式的治療手段也始終沒有見效過。幾個星期或幾個月后，癮君子又會重新回來。治療是一個學習的過程，醫(yī)生和專家通過治療讓癮君子遠離毒品，但毒品對他們的學習能力產(chǎn)生影響，所以在戒除一段時間后，癮君子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很難拒絕毒品的誘惑。

    事實證明，在90天后，人類大腦就能開始重新形成構造并擺脫毒品的影響。耶魯大學的研究人員已經(jīng)證明了他們所說的睡眠者效應——癮君子戒除毒品或藥品后至少需要90天，大腦前額葉皮質(zhì)才會恢復其適當決策和分析的職能。

    這項工作可以促進認知增強劑或加大前額皮層自然運轉(zhuǎn)化合物的研究，它將能讓大腦中控制上癮的核心部分發(fā)揮更直接的作用，在獎賞通路下更好地激發(fā)多巴胺的作用，使癮君子在看到可卡因一樣的白色粉末時，不再有想吸毒的沖動。這和伊萬·巴甫洛夫那個著名的條件反射實驗是相同原理，狗仔聽到鐘聲后，會自然釋放對食品的渴望。

    以“讀”攻毒

    南都周刊特約記者·莫忘初 香港報道 攝影 莫忘初

    6月14日，香港梅窩。

    正生書院遷址遭到第一次正面抗議。

    300名梅窩居民，手持反對正生遷校的標語和紙牌，以區(qū)內(nèi)正規(guī)學校資源不足為由，反對將當?shù)匦Ｉ峤唤o戒毒學校。

    在噓聲中，正生書院的校監(jiān)林希圣、校長陳兆焯，兩個年近半百的男人，帶著20多名穿著整潔校服的學生，整齊地沉默著。面對敵意的群情，這些曾誤入歧途的孩子，抬起頭，抿著嘴。

    “我們想在梅窩落腳，我們從來沒想過自己是外人，我們認為自己是梅窩的一分子?！闭鷷簬熒倪@番表白，很快地淹沒在梅窩居民的陣陣高喊聲中，“唔要吸毒仔、吸毒女！”

    16歲的女生阿菁全程坐在場內(nèi)，嘗試游說梅窩居民，但一度被噓聲嚇得眼泛淚光。聽到有人稱呼她們這群“吸毒妹”，她很想說一句:“我只是曾經(jīng)吸毒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戒掉了?！?/p>

    阿菁過了3年“索K”、濫服止痛藥、酗酒、男女關系混亂的生活。直至半年前，她希望過回正常生活，遂自愿入讀正生。

    她說，現(xiàn)時位于大嶼山的正生書院校舍環(huán)境惡劣，曾有姊妹被蛇咬、下雨時滿地泥濘，不知何時會有大石滾落山，“我很希望（正生）遷往梅窩?！?/p>

    但眼淚并沒讓抗議就此停俠。

    6月15日，香港中環(huán)六號碼頭。

    200名梅窩居民沿街游行散發(fā)傳單至海港大樓，向離島區(qū)議會遞交反對正生遷校的請愿信。

    香港《文匯報》、《明報》等所有港媒都大篇幅報道此事，甚至引發(fā)香港特首曾蔭權的公開響應。曾蔭權說，希望大家能以包容及接納的態(tài)度，在他們最需要幫助時，扶他們一把。

    盡管如此，正生書院的遷校事宜依舊延宕。

    作為全亞洲唯一一所向戒毒青少年提供康復和教育服務的“特殊學?！保鷷盒Ｉ嵛Ｅf且逼仄，宿生已超逾校舍容量的3倍。2007年，正生書院就向港府提出，申請遷校到梅窩閑置著的南約區(qū)中學。但這一訴求一直被擱置，直至2009年2月一份報告的出爐而得到關注。

    這份由林希圣與陳兆焯公布的香港首個青少年吸毒報告表明，23%的香港中學有學生吸毒現(xiàn)象。這一數(shù)字，震驚港府與媒體。

    戒毒就是讓他們“成人”

    當她的同學正坐在四年級教室里上課的時候，10歲女孩小碧，卻忙著逃學、抽煙、吸毒、偷東西、打架、恐嚇勒索。連加減乘除都不會的她，已被淹沒在全球兩億毒品使用者大潮中。

    小碧第一次被抓時，法官考慮到她年紀太小，送她到女童院關了14天。那里有她的朋友們，她們教小碧如何偷東西時不會被抓，還教她怎樣才能更壞。

    小碧第二次被抓時，感化官給了她一次選擇機會，要么繼續(xù)進入女童院接受感化，要么到 “正生書院”住兩年。小碧選擇了正生，以“讀”攻“毒”。與她一同在正生就讀的還有115名學生，因為竊盜、吸毒等不同原因來到此地。

    “這間學校的存在，絕對是香港政府的恥辱。”自嘲是香港最牛的“無牌教育家”、正生書院校監(jiān)林希圣，這樣解讀自己一手創(chuàng)辦的學校。

    1990年代初，香港青少年吸食白粉、嗑藥水等毒品問題嚴重。1993年，香港政府將大嶼山芝麻灣霞澗一塊5000平方米的荒地，在“作為社會服務用途”的前提下，打算以1元港幣的代價租給教會團體。香港慈善機構——基督教正生會正想開辦青少年戒毒所，董事長林希圣看上了這塊不毛之地，決定轉(zhuǎn)租下來建立戒毒學校。目前，全球只有兩間正規(guī)戒毒學校，一間是美國Day Top Education、另一間便是正生書院。

    沒水沒電沒校舍。林希圣帶著學生上山抓野牛賣錢籌款，打著赤膊與學生一起扛水泥建碼頭、登山步道，造公廁。迄今為止，林希圣從來沒有花錢買一張椅子。1998年，正生書院正式注冊為私立學校，并納入香港全免義務教育體系。

    但什么才是一家針對青少年的戒毒學校？林希圣說，我沒有吸過毒，也沒參加過黑社會，但卻知曉接觸毒品的“濫藥”者，是因為人生定位出了問題。青年人價值觀未定，左耳入、右耳出。要戒毒，就要幫他們“成人”。“成人”的辦法，就是通過學習。

    “就算老師說一個字都聽不入，至少他們在教室也有靜下心來思考的機會。”49歲的校長陳兆焯，在任正生義工十年后，放棄大學教職到此任教。

    不少浮沉毒海的年輕人跟陳兆焯說，我吸K時好有目標，每日就想著索錢買K仔；不索，我就慘了，要面對家庭、學業(yè)、前途，好煩?！澳敲?，戒毒就是替他們找回生存目標?！标愓嘴陶f。

    在正生書院簡陋的教室里，你永遠不會見到戒毒所必備的美沙酮這類毒品替代物。正生書院幫學生戒毒，從來不用藥品。陳兆焯說，美沙酮止身癮，但其實這些吸毒小孩在法院判決之前，已沒機會接觸毒品。最麻煩的是心癮，這正是正生書院的核心工作——利用三年時間，讓青年人戒掉吸毒心癮，重回正常生活軌道。